最高明的醫術是?
以前聽說扁鵲的故事，華陀刮骨療傷什麼的，總是以為是神話故事，後來看了「神醫XXX」之類的電視劇，或者聽說某神醫能把人從鬼門關救回來，也都覺得真是不可思議，聽說以前不是有一位記者車禍，西醫都宣告不治了，還是咱們中醫厲害，硬是把人救回來了。自己也體驗過用藥的神效、扎針的神乎其技，這不是從地獄爬回人世間了嗎? 可是這卻不是我心目中最高明的醫術。
心中以為最高明的醫術是--認得出來自己能不能醫這個病人。以前在西醫組時，做的是治療追蹤的工作，對象是重症病人，有一位醫師專長是移植，醫師之間流傳著某些批評，說他不該挑病人，救人是醫生的天職，不該有差別待遇，更何況挑病人治療成績當然會比較好。語氣有點酸；另有人以為，移植的費用龐大，選擇這種治療方式，等於對沒錢的家庭不公平。以前也會覺得有道理，現在只能說：「要不然呢?」移植的風險也不小，這位醫師有慧眼認得出誰機會大，降低病人的風險，這也是一種高明的醫術呀! 至於「公平」這玩意兒，實在很想從人生的字典中刪除了。
「藥醫不死病，佛渡有緣人」，一般人也說「先生緣」，看醫生是要有緣份的，就醫生來說，認得出來能不能醫，或自己會不會醫，實屬重要，不然就難免逞強了，《莊子˙達生篇》那個駕馬車的故事中，顏闔看了東野稷駕馬車的特技表演，斷定說必敗，他說：「其馬力竭矣，而猶求焉，故曰敗。」這是沒認出自己的極限，或者是想在君王面前求表現，以至於逞強了。另一方面來說，或許面對病人，自覺可能改善對方的狀況，然而有很多人的問題是與生活方式、個性聯結，這些問題不解決，光用藥來改善，恐怕也只是從十八層地獄爬到十五層地獄，這種事情做久了，醫者本身容易有無力感吧? 對自己的心力恐怕也是一種耗損。
可是醫師是賤業呀! 就算龍老師這樣神級的醫生，也敢跟社會壓力頂回去，卻也不時口出無奈：「這是誰誰託的，沒辦法，只好給他看了。」這部份在西醫倒是認命，醫學倫理就是無論貧富貴賤、疾病輕重，都要醫的，只是呀，以前醫師錢拿得多，地位也高，也就認了，時代不太一樣了，有流行順口溜說的：「醫人不如醫狗，救人不如救醜。」
最高明的醫療是什麼呢? 想來該是「退掛號」。
正如前面所說的，醫師出來開業，不能不接客，想接的接不了只好認了，不想接的要如何讓對方離去呢? 大部份的行業都可以說：「本公司保留是否接受這筆訂單的權力。」就醫療跟另一個行業特別不能拒絕病人，尤其是明明已經沒有希望了，父母幾乎是要跪下來哀求說：「請救救這個孩子吧!」或者說一看這個病人就是來亂的、需要心理安慰的、著魔的，要如何讓對方退去，真是一門學問呀! 總不能像仲景祖師爺說，這是裝病，來人呀，拿火燒針來伺候。不過，雖說如此，還是有醫生有辭退病人的本領，只是不能明說。
講回醫術，不免提到莊子課說的「心力」，老師不斷地說，達人之路是在於心力的不斷提升。可是以前看有些名醫在網路上的發言，不免疑惑，醫術可以到達這樣程度的人，為何活得如此怒氣衝天? 更不要說有人自己吃藥都吃死了。那些名醫的醫術能好成那樣，難道會心力不足嗎? 曾和老師討論過這個問題，他的看法是當這些人學有所成時，漸漸也就教主化了，一旦如此，彷彿滿載醫術的鐵達尼號，撞上冰山，沉沒中…。想來也是啦，還在起步階段，一心只想著學習，功成名就以後，就忘了「躊躇滿志」(《莊子˙養生主》)，隨後就有得失心了吧? 《莊子˙達生篇》有說的：「以瓦注者巧，以鉤注者殙，以黃金注者憚，其巧一也，而有所矜，則重外也，凡外重者內拙。」也就是說，賭注越大，心理壓力越大，連帶賭博技術越差。本人沒那樣的醫術，無法體會那樣的得失心，倒是有一回給兒子開藥，自己嚇得都哭了(請見《驚懼恐怖的小青龍湯》)這算不算是一種得失心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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