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實說,醫生這個職業在我心中的畫面都是很不良的景象。

在西醫那邊,父母苦苦哀求救他們的孩子,或是救不了病人的無奈感,或者面臨救與不救、被告與否的窘境,或者是「逆天行事」的感慨,明明醫療(科技也是)的進步緩慢得令人不耐煩,還是常會聽到又有什麼新發現,新療法,用一些完全聽不懂的術語說明我聽起來很空虛的療效,記憶猶新,聽說有一些神經修復等等的相關醫學研究及醫療,能改善超人克里斯多福˙李維的某些狀況,他「準備要起來走了」,一夕之間彷彿明天就能讓脊髓外傷的患者站起來了,然而沒多久,就聽到克里斯多夫先生死亡的消息,前總統夫人也仍繼續坐在輪椅上。每當我聽到醫生說:「只要有百萬分之一的希望就要救,科技每天都在進步,我們永遠不知道是否就在明天新的療法就會被發明出來。」不禁毛骨聳然,到底,這些特別的信心是從那裏來的呢?此外,那些以賺錢為志業的醫生,總覺得是拿命來換社會地位與收入,這就不予置評。可反過來說,越是認真、使命感越強的醫生,身體越是差,身上的焦慮感越重,實在是令人難以響往。

西醫有問題,中醫也不盡然美好,像某大名醫那樣,聽說醫術驚人,但似乎活得怒氣沖沖,帶著炸彈往前衝。另一位大夫就更恐怖了,有一回聽朋友說起她的就醫經驗,看他淚光閃閃,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:那不如就死一死吧。在這些「積極型」醫師的另一頭,比如說自己的老師,也是很為難,上課傳授的知識很多,臨床看病卻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景象?老實說,我本人並沒有看過老師「完整」地看過一個病人。

那麼,原來望之卻步的事情為什麼要來做呢?簡單來說就是手癢,日常生活中療效甚佳的中醫,用在別人身上是不是也很有效呢?還是說以前自己經驗到的療效其實只是一種幻想?此外,對醫療是有畫面感的,我希望找到一群人,他們的身體感比較敏銳,對醫療品質比較要求,由於各有事業,沒時間學中醫,願意請我來協助他們照顧小孩的身體,差不多就是一個「陪伴者」的角色。

其次,若是遇到比較聰慧、願意聽的女孩兒,可以在看病的過程,多少教她們一點基本手路,為何不是男孩子呢?男孩是龍的傳人,以後可能有大事業要搞,而女孩們未來卻可能成為傳龍的人,或許她們未來也會有大事業,但會一點基本功,日常生活就可以把家人照顧好,也不會惡搞她們的小孩,以我從學中醫用在生活的角度來說,平常就治一治感冒、各式小毛病、調養一下身體,讓日常生活過得舒適,這樣的幸福遠遠超過治什麼絕症的。最好,這些人能抓到自己的體質,平時就能自行調理,常得的感冒也知道吃啥藥,以後就不必再見,至少不必再以病人的身份相見了。

會有這樣的想法大概是因為P教授吧?雖然我讀書時期就知道世界上聰明人很多,然而聰明到這種程度也真驚人,某醫師對他的讚詞一派輕鬆卻極致推崇:「像NEJM這類的期刊,我們一輩子能登上一、二篇就了不得了,而P教授卻是年年有好幾篇。」這樣宛如天神一般的人物,光是站在他身旁就心跳加速、手心冒汗,如此人物,每年會見到他一次,就是這般風采。直到某一次會議後,他說要先去吃個藥,嗯,白天在會議中我就發現他似乎是感冒了,等他回來時,我突然意識到:這一位名滿天下,世界第一的醫生,應該是 不˙會˙治˙感˙冒的,我猜他只是有檔次比較高的原廠藥來做症狀治療,看起來,感冒並沒有好呀。這種感覺真怪,是偶像突然幻滅了嗎?

偶像破滅,反而讓我開始接受事實,從醫療的角度來看,我和兩個小孩可能比大教授幸福多了,感冒常常會得,小毛病也難免,絕症可不是天天都有,會醫感冒當然讓日子過得比較舒服,而且,老師說很多大病也可能依六經來醫。更何況,在家裡的中醫世界,每一種辨證都是溫暖的:抱一抱看看燒得如何,全身摸一摸,看燒在那兒;咳嗽有痰,用手貼在胸口、脖子,看看痰積在那兒,有多少;相處久了,聽聲音也大概知道了。拉肚子,就安心地坐在自家馬桶上,拉幾回都可以。聽主症,要說多久都可以,慢慢說。把脈,技術不好也沒關係,慢慢摸。等開藥?或躺著等、坐著等、看電視等,任君選擇。有一天,女兒有感而發地說,媽媽就像大英雄天團(Big Hero 6)中的杯麵(Baymax),本以為她說的是媽媽白白胖胖的,抱起來很舒服,她說,也是啦,而且附帶自動檢查及治療功能。

若是把場景拉到白帥帥的醫院或診所:發燒,或用溫度計或用耳溫槍,小小孩還量肛溫。胸口有痰,要用冰冰的聽診器,或是躺在冰冷的檯子上照chest X-ray。聽主症,每人分配到的時間很有限,病人主觀感受似乎也沒那麼重要。拉肚子,很難想像在醫院狂拉肚子如何是好。等檢查等開藥,坐在人馬雜沓的等候區,一直等、一直等、一直等。至於更侵入性的檢查,太不舒服,就甭提了。

最後,講到療效,對我來說,大部份可是天差地遠(這樣的用詞會不會太激烈?)日後會有醫案來一一說明。

我心目中最美好的醫療,不是那種起沉痾、斷生死的神奇醫術,而是一輩子遇到的病人都是乖乖照書生病,做為一個醫生,或者說陪伴者,只要照書開藥就好了。

人生之中能創造幸福的事才值得做,不是嗎? 記得林懷民先生在提到他跟父親說要創辦雲門舞集時,他的父親並未阻攔他,只是提醒他做這個很辛苦,而且這一輩子就與富貴榮華無緣了。當時聽到這段談話有點悲壯感,然而此時心中卻想,的確是與富貴榮華無緣,但從此走上幸福之路呀! 所以說,當名醫、神醫、御醫、做大事業、開醫院…,這些事就讓給別人去做吧,我比較想要有幸福的醫療--就是日常生活能夠隨手把感冒治好,調理一下身體,更進一步,了解自己受什麼情治或情緒困擾,解讀疾病所帶來的訊息,能夠自我痊癒。

我心目中最理想的醫療,就是複製這樣平凡的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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