莊子 《天道篇》
桓公讀書於堂上,輪扁斫輪於堂下,釋椎鑿而上,問桓公曰:「敢問:「公之所讀者,何言邪?」公曰:「聖人之言也。」曰:「聖人在乎?」公曰:「已死矣。」曰:「然則君之所讀者,古人之糟粕已夫!」桓公曰:「寡人讀書,輪人安得議乎!有說則可,無說則死!」輪扁曰:「臣也以臣之事觀之。斫輪,徐則甘而不固,疾則苦而不入,不徐不疾,得之於手而應於心,口不能言,有數存乎其間。臣不能以喻臣之子,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,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輪。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,然則君之所讀者,古人之糟粕已夫!」
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很有感覺,真正的道理、技藝是不能用言語、文字來教會別人的,正所謂「意之所隨者,不可以言傳也。」後來,自己再讀時,被「不徐不疾」感動了,莊子精準地提到了技能中很重要的一環:「時間感」,或者說:「速度感」、「節奏感」。
寫書法時,就算是一個單一的楷書字,何時點、捺、轉筆、提筆,都極為重要,這些時間點集合起來,就形成節奏感,換言之,就是不同速度的集合;至於一整篇的作品就更明顯了,每次看著書法老師寫字,一氣呵成的節奏感也想模仿,但功力不足,看起來容易,但總抓不住節奏,自然寫不出那樣的字來。看到出色的書法作品,雖然字是死的,但還是會覺得有無形的流動感,那也是書寫者的節奏所形成的。
做菜,不也是如此? 火候、刀功…都很重要,但是要用多少時間來完成一道菜也是很重要吧!
學中醫發現,也是哪! 張仲景很強調治病時機,簡單來說是不要拖,吃藥動作要很快,否則病邪說不定就移位了。但一味地快就好嗎? 許叔微曾因為病人太虛了,得了麻黃湯證,不直接開藥,而是用小健中湯補了很多天,直到尺脈不虛了才給藥。可以想見,當時病人家屬恐怕是○○XX啦。自己給小孩開藥,有時候也會等等,等症狀更明確才給藥。
直到某一件事,開拓了對時間感的認知:有一回,一個朋友答應給我某個檔案,等我拿到時已經是五個禮拜以後了,在中間對方有一些事情,我也有一些事情,但是從一開始的期待,過了一兩週(?)覺得對方只是隨意說說,沒想到對方又提起此事,原來沒忘記,可能只是忙,只好再謝謝對方囉,沒想到再等又過了三週,其實心中已覺得,何必這樣耍我呢? 等收到時,就有點「那個」了,那個就是理智上會感謝對方,但是心情上卻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了。或有人說,那妳為何不催一催對方呢? 嗯,一開始,就寫了e-mail 請對方回寄給我,反過來說,若本人是寄件者,大概當天晚上,或隔天就會寄了,若是忘了,至少看到對方來的e-mail就會回寄。萬萬想不到,彼此對時間的感覺差異這麼大,彷彿是一個住在地球,另一個住在水星,那樣的時間差距感,(或許您看過Interstellar,會更有感覺) 嘻! 有些人好似住在小王子的星球,一天有44次夕陽喔,哇塞,我要是住在那兒,可能會有點頭暈。
這真的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事,也覺得對方沒那個意思,也正因為微小,正因覺得對方沒那個意思,而產生了委屈感,天呀,這對我來說,這是多麼陌生的情緒! 只因為時間的落差而產生了,換言之,對方如果不是在5週以前就跟我說此事,而是在寄的前一天說,那麼反而是感到被重視的欣喜感。時間是客觀的,但是時機,或說時間差卻創造出不同的世界。這件事情有意思之處在於,以前就知道,不同的人對於人事物會有不同的觀感,就連空間感也不同,從這件事體會到,人對時間的感覺恐怕也是不同的。
題外話:有一回準備晚餐慢了一點,天呀!七點半了,然後心狂火燥地衝來衝去,叫老公罵小孩,口中還唸唸有詞:「來不及了,來不及了。」老公終於忍不住,這是在急啥呢? 最後妹妹也忍不住了:「咪咪,為什麼來不及了? 等一下要做什麼呢?」,媽媽:「沒有呀,只是覺得晚了很緊張。」還是女兒旁觀者清:「咪咪,現在是暑假,很晚才會睡覺,時間還很多。」一語驚醒夢中人,毋須跟人交差的事,何必急成這樣! 也因為這件事情發現,自己容易對時間感到緊張,只要稍稍覺得來不及了,就緊張得不得了,表現出異於常人的焦躁感,但究竟為何如此就不知道,容我再想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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