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了龐大的時間跟力氣來練不辯論,然後呢?
稍微能做到「不辯論」以後,不知為何,身體悄悄地生出一種叫做「責任感」的意識,在這階段,情緒會大幅地消失。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,如何生出來的,只是漸漸感覺到,遇到一件事,不管好的不好的,所有一切"我"都有責任,並非出了事就要有人負責的那個責任,或者流行說「人要對自己負責」那種責任,是一種你身在其中,周遭的一切互相牽連你也避不開的感覺,(抱歉,語無倫次了)。或者要說你所遇到的一切都是一種「緣份」(壞的叫「孽緣」),而緣份是無法抗拒的,總之,出現這種感覺後,情緒大幅消失;倒是莊子說的「空船理論」,練起來比較沒有Fu,更別說市面上很流行的「慈悲心」。(關於責任感,容我日後再專文說明)
減少情緒後會怎樣? 現在,市面上很主流的一種價值觀,認為人可以有選擇,而你的選擇決定命運,比如說態度決定高度之類的,或者說人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等等;當然不敢說這是錯的,然而對我來說,人生其實是沒有選擇餘地,當一件事情來了,可能有多種面對的方法,而我能選的永遠只有一種—沒有情緒的那一種,如果我走向某一條路,不論是很高興或很難過甚至於生氣,那就知道其中必有緣故,玄機為何並不重要,要緊的是要退回原點,轉向沒有情緒的那條路。那為什麼要沒有情緒? 很簡單,因為這樣身體感比較舒服。
這件事不知道能不能歸因在不辯論上? 總覺得好像學事情好像變得比較容易? 對新來的物事比較沒有阻抗感。更奇怪的是,好像可以去操作「不會」的技術。這個還是感到很模糊,期待有一天清楚了,或許再來說說。
不辯論的身體感與吃中藥很像,主軸的感覺是身體變輕變鬆了,這時候比較能夠聽到大宇宙來的訊息,原來老天爺也是不喜歡好辯的人,這兩三年來還滿常「聽到」老天爺會對我說:「Wendy呀! 妳的眼光就這樣? 哎呀,何必在那兒胡搞瞎搞,來來來,我給妳一個比較好的。」其實回想起來,以前老天爺也會告訴我,只是信件寄到我面前,沒能讀懂。
有一天,女兒講了個笑話,大意是某一個地方淹大水了,有一個神父(請不要對號入座喔)堅守在教堂中,水淹到大腿了,救難隊駕著一艘橡皮艇來了,他說,不坐,我的上帝會來救我;水淹更高,他爬上講臺,救難船來了,他拒絕了,因為上帝會來救他;最後,水淹沒了教堂,他爬上了屋頂的十字架,直升機來了,他還是不上機,堅信上帝一定會來救他。等到神父的靈魂來到上帝面前,不免跟上帝抱怨為何不來救他,上帝沒好氣的說:「我都派了救生艇、船跟直生機去救你了,你還想要怎樣?」 自己以前就像這位神父一樣,一直沒懂上帝的意思,現在不敢講全然懂了,只是有船的時候就會去坐,有直升機來更是不會錯過。
題外話一:剛開始聽老師講齊物論,覺得有點小小的不屑,以老師的情況來說,聽起來不像我們這種傳統婦女,有一堆的親戚朋友,還有許多知識水平低落的家人,還有老公小孩要照顧,練起來當然比較輕鬆,畢竟面對的人比較少,後來漸漸發現,這跟人多人少沒關係,「不辯論」是內建在自己的內心中的系統,能夠對老公不辯論,就能如此對待公婆、小孩、親戚、朋友…,對教育程度高的人不辯論,也不會對無知的幼兒辯論。相處的人多,或許要做的事情比較多些,但是心理的擔子未必變多。
題外話二:某些疾病會隨著基因遺傳給下一代,這是可以驗證的,像是亨丁頓氏舞蹈症、蠶豆症等,但是以一般人的觀察也會知道,似乎個性也是會遺傳,以我自己家族來看,我很懷疑,辯論是會遺傳的,而且是在X染色體上:我不確定外婆是否很好辯,當時我太小了,我媽媽、阿姨就是標準好辯的個性,舅舅們就不太會,我本人是沒話說了,可我的兄弟卻也不好辯,我的女兒長得像媽也就算了,連好辯的個性也是如出一轍,幼兒期看她凡事愛頂嘴還挺有趣,長輩也愛逗她,等到我知道好辯的嚴重性,心痛得自覺「罪孽深重」,好辯的人是不太容易活得快樂的,看她在其中掙扎,除了心痛卻是無能為力,一個好辯的人如何教別人不辯論呢? 老師說,要讓別人聽你的話,只能你活得比對方幸福十倍,人家就會想知道你是如何過得如此幸福。當我漸漸可以按捺辯論的欲望時,女兒似乎也在改變中,當有一次她不執意爭論,反而問道:「媽媽,如果妳是我,妳會怎麼做?」 媽媽活了四十年才問得出這種話呀! 忍不住有一種「感動」。
如果說,膽敢用「愛」這個字,那麼,我對女兒最大的愛並不是讓她吃牛排、聖代、巧克力,也不是滿足她的閱讀欲望,更不是對她的縱容,而是讓「好辯」終止在我這一代,這要比買一棟房子給她更值的。
題外話三:老師說,人的情緒是會具像化在身體上的,從女兒的身體狀況似乎可以感覺到這件事,小小年紀,開藥常常會往厥陰的方向下手,怎麼樣也覺得不對勁,這個部份日後再說明。
題外話四:說到好辯的人與幸福絕緣,似乎人生無望,您說這很悽慘吧? 然而,這世界上沒有最慘,只有更慘:小時候讀「怨女」,不懂為何讀起那樣不舒服,女角銀娣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,活在一個空氣凝結的世界,沉重地透不過氣來,練了莊子,了解到:一個不幸福的人,不但無法得到幸福,還會阻擋別人的幸福,特別是身邊的人,總之~~老娘不爽,你們誰也別想好過。
阻擋別人的快樂? 尤其是身旁的人?不要懷疑,正是身邊的人。我們不是應該最愛自己的家人嗎? 然而越靠近的人得到快樂,越是看著越心酸。這個結構的可怕之處在於,用這種幽微的黑暗面用來摧毀身旁人的幸福,表面上還看起來入情入理,因為這些阻擋、摧毀的動作是以「愛」為名的。
以前,看著女兒,閒閒沒事時,翹著二郎腿,喝著巧克力牛奶,讀故事書,不免有一種想要過去踢她一腳的衝動。她憑什麼? 憑什麼可以過得這麼好? 是的,就是嫉妒。從練不辯論之後的反省中,慢慢體會到,其實,嫉妒的本質就是:我也希望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—希望媽媽不要一天到晚罵我、希望有好吃的零食、希望有看不完的故事書…。
反省後的下一步是,當我意識到自己在阻擋別人的快樂時,就會想我是不是在這件事情上得不到快樂?比如說,老公小孩在看電視時,叫他們去做什麼事,鬧得兩邊都不愉快,其實可以等廣告空檔或等看完再去做嘛,那為何執意要「馬上」,馬上做就會馬上幸福嗎? 通常是不會的,那為何要這麼要求呢? 很簡單,以前我媽媽也是這樣,發號施令時就得「馬上」,卡通演得正精彩,不能等一下? 不行! 對她來說,醒著的時間都在工作,你們這些人還有時間看電視? 這種情況還算是容易發現的,至於更幽微的部份恐怕還有,還在探索當中。
那這樣不就「不公平」? 都是別人在快樂? 自己咧? 這樣做的妙處是,當我願意放手讓別人得到快樂時,要找到自己的幸福並不難,「幸福」好像也比較喜歡沒有怨氣的人,通常它自己會溜來我身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