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福重要還是醫術重要?

前兩天,跟妹妹閒臥在沙發上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,沒想到一晃眼就九點了,我的老天鵝呀! 怎麼時間過得這樣快? 妹妹說:「妳不知道妳的肚子有多舒服嗎? 躺著就不想起來了,如果世界要和平,那就把那些打仗國家的元首叫來躺在妳的肚子上,那每個人都會變得慵懶不想打仗了。」媽媽:「那是因為我愛妳呀! 我對妳的愛,讓肚子變舒服了,讓時光飛逝,而在這一剎那,變成永恆。」妹妹:「妳一定要講得這麼噁心嗎?」

讀書有讀後感,吃藥也有感想。這回吃了十棗湯,更加深切體會到經方用藥之精簡及精準;平時看別人寫的醫案總有許多困擾,可能是自己程度不夠吧? 每每看人家化裁一堆藥物,這個方合那個方,卻是不知其理;有時朋友拿藥單給我看,這個~這個嘛~這麼多方子合在一起,開藥的醫師知道是如何起作用的嗎? 以自身吃藥的感覺,合兩個方好像還知道做什麼事,再多就沒有Fu了;加味藥物也是,加到三個就很多很多了,再多也屬於貓貓看的感覺,也就是說因為不確定,所以通通加上去掛保險,問題是投了保險不一定保險,這些年來的經驗還是對證清楚開藥最準,我也很想直接用最大公約數正確的方,也想能掛的藥都掛來打大包圍,無奈,可能一開始就全套接受仲景祖師爺的思維,沒有充足的理由就沒法加藥。

其實,西醫組也是如此,曾聽過某位醫生說:「反正這些檢查加做不加價,全做了吧。」乍聽還真嚇一跳,這位年輕醫師不知需要什麼樣的檢查結果來判斷疾病嗎? 全都做了都很清楚要依據什麼嗎?這樣醫術會進步嗎? 至少,我個人比較尊敬的醫師並不這麼做的,有一位,他曾經說:「現在的年輕醫師過於依賴檢查,沒有檢查似乎就不會看病了,然而人是一個整體,不是數字呀!」我們平時得到的訊息或一般人的觀念,似乎都會特別強調檢查的項目越多越好,越精細越好,這我也不敢說不對,只是我所看到的醫生,公認好的,並不特別多做檢查,尤其是侵入性的檢查。中醫呢,仲景祖師爺用藥之精簡是有目共睹,所以,練莊子漸漸會練出「減法的人生」,學傷寒雜病論就會傾向於精簡(或說精準)的開藥,沒必要的就算開了也不妨也不該開,開藥也可以很優雅的。

所謂優雅就是不做多餘的動作。

那麼就只做必要的,既然是必要的,那就替代率低,對於低替代率,本人頗偏愛。

講到精準與替代率低,不免想起學中醫以後,偶爾會聽到說,用經方像是大砲(還是原子彈之類的)打老鼠,犯不上。剛開始還以為講這話的人是為了強調經方的強大威力,等到自己藥吃多了,頗為納悶,講這話的人是不是很少吃藥? 還是說沒什麼藥感呢? 基本上大砲要打到老鼠是很難的,俗話說新兵怕砲,老兵怕槍,就是在講大砲的瞄準度低,然而,傷寒雜病論的方子用起來最明確的感覺就是精準,「射雕英雄傳」中,郭靖(還是哲別?)拉弓射大雁,他要射左眼決計不會射到右眼;「劍雨」的曾靜(楊紫瓊)用菜刀也能將蒼蠅釘在牆上。經方就是這種講究精準的功夫吧! 西醫也是一步一步地朝這個方向前進呀,比如說腦瘤開刀困難,化療藥又不容易進去,radiation(電療?)又會傷及其它部位,直到發明了gamma knife (加馬刀),能夠用放射線聚合的方式對焦小體積的腦瘤病灶,來達到手術的效果。近幾年討論率很高的「標靶藥物」也是這樣子的概念。

至於用原子彈打老鼠? 這就更奇怪了,經方要打老鼠怎麼會動用到原子彈? 原則上要打什麼就有專門的配備呀,而且替代率往往很低,打老鼠的不能拿來打老虎,打老虎的也很難拿來打老鼠,像這個十棗湯證,前前後後用過這麼多方,沒效就是沒效,還多受了許多苦,終究還是得用十棗湯。那麼,用原子彈把方圓數里轟平了,那老鼠也打死了呀! 這更不合理,仲景祖師爺殷殷告誡,能解肌就不要發汗,能小發汗就不要大發汗,小心奕奕地不要傷及無辜,這麼龜毛地講究,怎麼會用原子彈去轟老鼠呢?

以自身吃藥的身體感來說,吃一帖仲景方下去,彷彿是送一組部隊進到自己的身體,心中幻想的畫面可能是挖礦部隊、濬通河道部隊、糧食補給隊、清潔隊、修城部隊、生火部隊、滅火隊…。攻擊或防守部隊還有分,有的敵人是像煙一樣飄進來的,需要驅風隊;有些敵人是像箭一樣射進來,需要開門以箭還箭;有的敵人是拿著木樁來撞城門,有的攀城梯進來,有的挖地溝進來,有的在城內放火,有的在城內煮水燙人,有的用生化武器,有的送水結冰…,不同的敵人或工程,就要配伍不同的部隊行事,不同的部隊就要配以適當的配備,拿多拿少都不好,一次派太多的隊伍恐怕也不太好,畢竟邊際勞動力遞減嘛! 除此之外,戰鬥結構要正確,諸葛亮縱無軍隊也能擺出空城計,還有神鬼戰士(Gladiator),本來羅馬皇帝要陷害男主角,想搞個大屠殺,沒想到男主角卻設計出精巧的陣式及戰略,贏了這場實力懸殊的格鬥,也保全了大家的性命。仲景方也是如此,大多不是什麼名貴的藥,但透過協同作用,就可以發揮功效。

會有這樣的想法是,以前吃腎氣丸一直吃不動,直到去上了醫道課,老師配了一款圓通腎氣丸,好高興喲,終於有了能吃的腎氣丸了,吃著吃著倒也還好,老師本來就說吃補藥就該吃得無影無蹤嘛! 直到有一回又有婦女轉胞的問題:

十六(36)問曰。婦人病。飲食如故。煩熱不得臥。而反倚息者。何也。師曰。此名轉胞。不得溺也。以胞系了戾。故致此病。但利小便則愈。腎氣丸主之。

這個醫案有機會再說,總之,第一次是直接用腎氣湯,立馬就好,解決多年來不時的尿道感染問題,後來感覺再發就多吞一點原版的腎氣丸,可這回卻是擋不住,用量多了很多,也吃了多次卻擋不住,原本半小時內會好的事,卻搞了三天,忘了到底是後來吞烏梅丸還是再煮了一帖腎氣湯了事。

除了腎氣丸,還有理中湯,方中有乾薑,小孩覺得辣,又想增加幫助消化的功能,於是加味進去,也是這樣,吃起來更舒服些,胃中有空氣嗝出來也比較舒服,也覺得飯後吃有促進消化的感覺,有主症時,輕微拉肚子還行,若是水瀉重些,或者打嗝重些就止不住,所以囉,家中就有兩種版本的理中湯。

能把方子改得精巧無比,閃過各式問題變得能吃藥,這樣的醫術當然是了不起,但是吃過十棗湯後,能正常地好好吃藥了,那樣舒服的感覺,卻開始懷疑,是要這種了不起,還是要舒服?

是把自己醫好、過得幸福比較重要? 還是醫術佳比較重要? 稍微想一想即了然於胸;更何況,一直不知道醫術是什麼感覺,所以囉,目前只想要乖乖地當好學生,把每一招都扎實地用好,分辨清楚那一種證該先醫那一種後醫,那就好哩!

其實,幸福跟醫術可以是相輔相成,不必是互斥的選項,只是不知為何,常聽到某些名醫活得怒氣沖沖,或者去搞一些讓自己快樂不起來的事情,都有這樣的能力把醫術練得這麼好,學問這麼大, 為什麼還如此不開心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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