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某篇報導中,訪問香港人對於97以後生活的觀點,其中有一個年輕人,印象中是三十來歲人吧? 幽幽地說道:「好想一輩子都用繁體字!」
這位受訪者說想一輩子用繁體字,以前後文看來隱含著對於政治歸屬問題、生活前景問題的不安。是的,我也好想一輩子用繁體字,但理由與他不同,比較貪心,希望繁體字不要「死」去,而只能待在博物館中,「活」著不單只是有人在使用它們,而是在用的過程中接收了一套文化演化的歷程。有一位瑞典漢學家林西莉小姐,在其著作「漢字的故事」介紹許多漢字演化的過程,但是從繁體到簡體,往往是一句類似「這個字跟原來的漢字沒有什麼關係了」就帶過了。說實在的,雖然簡體字讀起來沒有障礙,但是不太覺得是原來心中的「中文」,有一種外國文字的感覺,比如說,日本的漢字也不會認為那是中文;就像以前的英文老師打趣說,雖然KTV、BB call用的是英文字母,但是本質上是「中文」。
有一回跟朋友聊到這個,她說當初是考慮不識字的人太多,為了提高廣大農民的識字率,所以將中文字簡化了,果真如此,那說不定像以前柏陽先生提倡的,乾脆將中文拼音化也不錯。話說回來,所有人類發明的而不是與生俱來的東西都是有進入障礙的,莫說中文字難記難寫,就算是拼音字也是有文盲的,當年看了勞勃·狄尼洛主演的Stanley & Iris,劇中的Stanley是個文盲。當時十分地不解,英語不是用拼音文字嗎? 那為何能講卻不能讀? 在「為愛朗讀」(The Reader)中,凱特·溫絲蕾飾演的集中營女警衛漢娜寧可被判刑,也不願透露自己是文盲的事實。
把字簡化了,門檻降低了是不是一件好事? 我不知道,只覺得那是另一種文字了,奇怪,看隸書時卻不覺得那是另一種文字,甲骨文會覺得,大篆有一點,到了小篆已經跟楷書沒有巨大差異的感覺了。對了,還有一個因素是,簡體書通常是橫排,雖然中文是方塊字,直排橫排皆可,但從小的閱讀習慣已黏著在中文直排、英文橫排的模式,因此,橫排才是閱讀簡體書的障礙,也不是不能讀,只是「不順眼」。
前幾天,研究著四君子湯的藥味及用法,在網路上查到了四庫全書版本的「太平惠民和劑局方」,藥方如下:
人參去蘆 甘草炙 茯苓去皮 白朮各等分
打字或印刷成那樣,都是一樣的意思,可視覺上差很多,感覺上四庫全書上的字比較有Fu,甚至於偏執地感覺那樣比較有藥味。
之前,妹妹迷上了「暗殺教室」,看完動漫,還去借了漫畫書,看完後堅持要買一套,我說何必浪費錢呢? 網路上都有的,想看時抓出來看一下就好。她堅持畫在紙上,捧著書本看比較有感覺。這倒奇了,以為這種戀舊、偏好摸得著的個性是老人家的習性,沒想到小孩子也有這種癖好。
書法更是如此,複製、印刷是不得已的,畢竟原稿只有一件,總不能大家輪著看吧?再說,藝術這玩意兒的迷人處之一在於獨一性,無可複製,就算顏真卿復生,恐怕也不能再寫出那樣的「祭姪文稿」。曾經有人把自己的作品拍在手機給我看,似乎挺不錯的,下回見面請對方拿原稿來交流,不得不說,再聯絡。是自己眼花了嗎? 還是相機品質不太好? 總之,印刷、照像看起來再好,總不如原稿。收藏家花大把銀子買真品,除了投資考量,想來也是喜愛原版的美感吧?
嗯! 哪天發起狠來,就來手抄一本「傷寒雜病論」及「莊子」內篇。
後記:
恰好讀到商業週刊電子版上一篇文章,作者提到70多年前日本戰敗,美軍有意廢除漢字,理由是漢字學習不易,阻礙人民的識字率,日本人當然也有認同廢除的,但雙方卻十分務實,抽樣找民眾來考試,結果出乎意料之外,不識字的只有2%多,這下糗了,日本人識得漢字的比例還高過美國人的識字率。此時,歷史的時刻來臨了,那位美國軍官勸日本的主事者,說這事兒只有你我知道,連參加考試的人都不曉得是在考識(漢)字率,要不把這數字改了? 這位日本的主事者未從其意,所以日本的漢字就被保留下來了。
老實說,當年日本的漢字廢除了會怎樣嗎? 也不怎樣呀,太陽照樣升起,日子照樣過,人家韓國不再用漢字不也過得好好的? 中文寫成繁體或簡體有差嗎? 不是都能傳達相同的意思嗎? 理智上的確如此,但是心中還是想用繁體字;就像有人說,閩南話總有一天會消失的,但是忍不住還是要跟孩子講閩南話,就算他們只會聽也好。
台灣人長期生活在對岸恐嚇之下,不管是明的還是暗的,總是有那麼一種老大哥威脅小弟不該吵著要分家的態勢。在空間上來說,好像台灣這個小弟要脫離這個大家庭,但以歷史的長河來說,背離 「中國」 這個概念體的其實是對岸,不是嗎? 用繁體字會覺得跟張仲景(漢朝人)沒有時代的差別,反而看簡體字彷彿是外國文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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